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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个神马东西
直教我想娶她为妻
谁能劝我别太痴迷
这一场从蛋疼到蛋碎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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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奶奶之死
夏日,正午
我走在干裂的田埂上,汗流浃背,深山老林里虽然没城里这么热浪滚滚,但也足够地表呼出的蒸汽把我一千二的近视眼镜模糊了,至于为啥要在炎炎夏日从上海急吼吼的往家赶,十多年后的现在,我基本上回忆不起来具体的理由,当年从上海到金田的火车要五个多小时,而且从火车站到家也要经过漫长曲折的倒车和山路颠簸,所以不到逢年过节很少回家。
但是那样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却出现在金田的某个山上某棵树下某条小道上,不得不说是鬼使神差,或者是某种预感,但在当时我浑然不觉,只是在盘算着明天几点钟出发能赶上回上海的火车。
绕过一棵大樟树,前面就是随着陡坡高低起伏的村子,低矮的土坯房已经都荒废了,挨着老屋子的基本上都建了白墙黑瓦的平房,土坯房只是用来关牛羊猪等牲畜,但是我知道,奶奶还住在小叔家隔壁的土坯房里,而且是很窄很阴暗的一个小间,隔壁的房间早就倒塌的差不多了,半面墙顽强的撑着,上面横七竖八的立着些断木头,屋顶沾满鸟粪的油纸布半拉的挂在风中剌剌作响。
热气袭来,我牛仔裤腰里的汗水汇成的小溪流,从屁股沟里溜溜的往下淌,痒嗖嗖的感觉在腿间里盘亘,这时候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是从奶奶沙哑的喉咙里冒出来,“毛毛~~~~毛毛~~~~~~”,我站定,四周环顾了一下,只有一声长一声短的知了声,拿下眼镜,汗都可以当洗脸水了,抹了一把结果抹到了眼睛里,刺痛。
幻听幻觉?我往前走,心想是不是中暑了,在火车上站了几个小时到金田火车西站,坐没空调的闷热的公交车到石牌村,又搭上个熟人的农用三轮车,在烈日当头的正午,没有任何遮阳物的状态下暴晒一个多小时,不中暑也脱层皮。
终于沿着弯曲的山路摇摇晃晃到了冯村,掏出十块钱给那伙计,他说,不要!并且伸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把我胳膊狠狠打了一下。
到了家,屋里没人,爹妈可能下地去了,爬上一个85度的陡坡,再走上十几个土台阶,是小叔家,只有婶婶一个人在家,看我回来笑着说,毛毛你回来啦,并拿腰间的围裙抹了抹手走到屋外来和我说话。
“奶奶呢?”我看到挨着的土坯房门半掩着,走过去拉开往里瞧了一眼,没人。
“总归是上山捡柴火去了”婶婶说。
我一听,背上忽然火烧火燎的,像有个烧红的煤球在脊梁骨附近滚来滚去,婶婶是个矮个子胖女人,只有一米四多一点,她的脸颊倒是很健康的红色。
“进来喝杯水?这个天是够热的。”婶婶说,我焦灼不安的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走开了。
我沿着来的路一直跑,又在附近的山坡上饶了一圈,始终没见到奶奶的踪影,倒是有几个在地里除草的村民,看到我打了招呼。
回到家休息了半个多小时,隔壁的一小孩跑过来说,你奶奶死了,是摔死的。
等我看到奶奶的时候,她躺在自己老屋里的一张废弃的床板上,一件衣服盖着头,两只干枯的手僵硬的耷拉在床板两边。我一声不响愣愣的看着,屋子里挤了好多人,爸爸妈妈也在,妈妈在大声嚎叫什么,爸爸和几个村民低声说,先把二弟找来再商量怎么处理。
我并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奶奶的后事,费用怎么分摊,该置办什么物件,该请哪些人吃饭,我统统不知道,因为我第二天就回上海了,邻居和两个个叔叔厉声责骂我,说,奶奶死了你还回去上班?我说,
“人~~人~~死了~~~~~埋了就就~~~~是了,我总~~~~~~没~~没~~没~~让八十五岁的老太~~婆去捡~捡捡~~~柴火!”(我是个结巴)。
叔叔们看上去脸色铁青,像是要冲过来揍我的样子。
回去之后半个月,有次爸爸打电话说,村里流传这这样一个说法,说我回家的当天,奶奶在捡柴火的路上看到我了,叫了我几声,我朝她看了一眼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奶奶一伤心一生气,走路一趔趄,于是摔死了·····爸爸又说,你老实说,你在路上有没有看到奶奶?
我挥舞了一下胳膊,心里咒骂了一声,说,“我~~~真没看见。”
第二回:主要责任人
谁该为奶奶的死负责?
我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父亲是长子。我两个婶婶,两个姑姑都是老实本分的女人,但是也没啥见识,总之别人怎么做她们也怎么做,我妈是大儿媳妇,却是最刁钻刻薄的女人,两块颧骨高高耸起,头发稀疏花白,只有眼睛尖锐厉害,每次见到奶奶都像见了鬼一样大声嚎叫。
爷爷奶奶原本一直住在老屋里,爷爷早就死了,奶奶每天很早起来,把所剩不多的灰白的长头发捋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然后在手指上绕个N圈打成一个小发髻,用一根黑色的长簪子往里一插,裹的很厉害的小脚走路摇晃缓慢。
有一年山里一场大雨把泥巴夯的墙淋垮了,又来了一阵风把半边屋顶刮跑了,眼看着村长就要来干涉,于是兄弟几个就商量着,一个老太婆也费不了多少米,干脆子女家里轮流着住吧,两个女儿自告奋勇的说先从她们家开始,于是,后来几年奶奶就一直在几个儿子女儿的家庭间辗转,第二年,转到了我们家——我妈,她这个大儿媳妇手上。
刚搬进来第一天,我妈阴沉着脸,拿什么东西都重手重脚,烧饭的时候摔的锅铲叮当响。奶奶坐在门槛边的小板凳上,两手抄在对襟的中式布衫下面,浑浊的眼睛瞧着外面一眨不眨。
第二天,奶奶突然尿失禁,居然半夜尿在了床上,说不定是给吓的,我记得我一同事有条小狗,生性胆小,偏偏同事是个粗鲁的家伙,一不高兴就一腿子踢过去,把小狗直接踢到墙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后来小狗一见到同事有意无意的伸腿都会吓的尿一地。
我妈显而易见的大怒,把尿湿的被子铺盖都丢到外面,奶奶的几件破衣服破手绢也抛了出去,另外两个婶婶过来了,拿来几条自己不穿的旧裤子给奶奶换上,说,夜里醒着点,可别再拉床上了!奶奶一直抹眼泪不吭声,我妈说,床尿成这样是不能睡了。阁楼上还有一张床。
家里的阁楼,是歪歪扭扭的木头搭起来的,贴着头顶就是黑瓦和窟窿上防雨的油纸布,每根木头之间隔的很宽,有些缝隙之间驾着几块木板,有些缝就这么敞开着,我每次抱着晒干的柴火上楼的时候往下瞧,都能瞧见我爸的后脑勺在晃来晃去,如果奶奶住在阁楼上,就那个干瘦小身板铁定能从缝隙里掉下来。
上楼,对于奶奶来说是个大问题,这不是咱的走道楼梯,也不是饭店里复古的木质楼梯。是那种单独的可移动的一个木头梯子,往阁楼的任何缺口处一搭,往上爬到顶端,一手握着梯子,另一只手抓牢阁楼的横档子,一只脚跨开的角度要超过90度才能攀上去。
往上爬还是容易的,往下爬则需要勇气,探个头从楼梯上看下来,就足以让恐高的人摇摇欲坠,一个八十五岁的老太婆住阁楼简直是不可想象。
更神奇的是,奶奶居然同意住阁楼。
阁楼上的木头床早就积累了厚重的灰尘,旁边都是成堆的稻草和柴火。那几天奶奶的吃喝拉撒怎么解决我不得而知,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次妈妈把奶奶的被褥扔出窗外的事件,据说这次扔的很远,先从阁楼那个破败的小窗户冲破蜘蛛网扔到了大门口,又从大门口一直拖,拖的棉絮都冒出来了,终于拖到了路边的悬崖上,一甩甩出去好远,估计再翻滚几次就能到山谷底了。
奶奶终于搬离了我们家,先住到大叔叔家里,后来又去了小叔叔家,平均一家三个月,而我家就这样跳了过去。
这样过了三四年,我认为这个期限足以证明叔叔们还算厚道,某年的过年除夕夜大家一起喝酒,小婶婶在饭桌上首先发言,
“这个人呀,虽然老,每顿可不能吃少了。”
大家一看机会来了,就借着话题和酒劲不停的说,说到最后终于归结到一个焦点,我爸是老大,这几年不管吃不管住的,干脆就出钱或者出米吧,每个月出一百块钱或者十斤米。
我爸黑着脸,黑的这么恐怖足以吓死人。他说,毛毛在读大学,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
叔叔们拍桌子跳了起来说,谁家没孩子?!没的商量!但是在我爸的坚持下,还是和我妈回家商量了一宿,果然不行。第二天,叔叔们听说不行,立刻表态,老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老妈,老大不管我们也不管了!
于是,奶奶就这样在八十多岁的高龄,重新颤颤巍巍的打开了尘封多年破败不堪的老宅子,嘎吱作响的木头门千疮百孔,拍一拍还会有灰尘纷纷扬扬的落下。小叔叔在隔壁,烧点好吃的时候会端过去,但是大部分时间在地里干活,或者上城里打工,奶奶饥一顿饱一顿,方便面吃完了,只能重新去捡柴火生火做饭。
于是,奶奶就这样在捡柴火的路上摔死了,或许是我爸我妈或者叔叔的原因,或者是我的原因,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第三回,悲催的童年
我是公认的奶奶最疼爱的孙子,除了每年过年都会收到她的二十元或者五十元的压岁钱,她还一直秘密帮我存上大学的钱,不够也是她踮着小脚去亲戚家借,我不负众望成绩一直很好,因为打小我就特安静,这安静不是生性本分,而是我有个毛病,结巴。
忘了是天生的,还是从哪里学来的结巴这门祸害,害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一张嘴就“是~~是~~~~~这样”,每说一句话就要下很大决心,心里想着几个词怎么说才顺溜,但是到了嘴里硬是在打转转,一说就怒从心头起,后来我就干脆少说或者不说。
妈妈生了三个孩子,我是老小,上面有个大姐和哥哥。姐姐可真算是遭罪,从小不停的干活,大冬天还要在门口洗衣服,北山的雪又厚又重,能压垮松树,竹子被成片的压倒,尖刀一样的寒风把姐姐的两只手吹的红肿膨胀,像火上烤过的猪脚,长满冻疮,化脓开裂处又黑的发紫。大姐明明很听话的一女儿,偏偏不招妈妈喜欢,经常劈头盖脸的打,有次一扯把半拉耳朵撕下来了,那血,哗哗流着,浸透了半边衣服,吓的我不轻,从此以后我说话就开始有结巴的苗头,特别是和妈妈说话,那年我五六岁光景。
为了离开这鸟不生蛋猪不拉屎的地方,只有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天天怀里揣着几个干馒头,天蒙蒙亮就起床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到桥里镇去上学,放学回家还要先去放牛放羊割草,干完农活吃完饭,又在漆黑的夜色和呼啸的山风中就着昏暗的萤火虫一般的灯光继续看书到一两点,我的视力就是这时候整残的,在学校里我为了掩饰结巴经常一言不发整天不说一句话,看书成了我最大的兴趣爱好,最终,我以我五百八十多分的高分考上了xx航空航天大学,憋屈的山里毛毛虫,终于要单飞了!
大学四年果然是天堂,虽然穷困,但前途显然一片光明。毕业时对我有意向的一个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还有就是上海飞机制造厂,我在地图上研究了很久,发现酒泉那地界根本就是沙漠,去了可能就老死葬送在那儿,权衡利弊之后我认为,貌似上海更吸引人。
第四回:传说中的大都市
到了传说中的大都市上海,激动的心情还没过去我就发现,我被安排去工作的地方是一片荒野之地,位于上海北郊的一个农场,或者说,简直就是一遭炸弹轰炸过后又被遗弃的废墟。号称飞机场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空地,里头停着两部撒农药的小飞机,周围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长满一人高的野草,蜻蜓蛤蟆满世界转悠,一个整天捧着茶杯的老头睡在门卫处一张锈迹斑驳的钢丝床上,几天没个人来,他也懒的起来招呼。
一栋宿舍楼没几个鸟人住,大家都踪迹诡异神情猥琐,见面不打招呼,每个人也从来不关心其他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住在这里。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一个月后,我竟然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该干什么,我又为什么到了这里。我上班就坐在一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拿着一张报纸一看一天,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人过问,到月底领一千八的薪水。
几个大学同学境遇则完全不同,两个同班同学,一个是上海人,毕业后理所当然的进了虹桥机场,还在实习期就三千多工资,那个风光丫!那个神气丫!每次来我这里还非要穿个风衣,面料高档裁剪合体,让他白净的皮肤更显得优雅精致,没事还喜欢把手插在风衣兜里,走路两个分叉的下摆一甩一甩能甩过整条街。另一个在上海交大读研,家境不错,虽然不是上海人,但是他有闲钱读研,又让我嫉妒的眼睛发红嘴角冒血。他们看我周末无所事事,每次都会拿来点咖啡和零食。我们在宿舍架起一个铁架子,下面生上火,上面放一个不锈钢的茶缸,煮的咖啡扑扑的冒泡,浓郁的苦味、焦味和香味让人如痴如醉。
到了下午,聊的口干舌燥,就出门去场中路一条街下馆子,他们俩轮流请客,每次我要掏钱其中一人就会张开蒲扇般的大手说要扇我耳刮子,没多久,虹桥男说有女朋友了,又过了没多久,交大男也说有女朋友了,他俩不约而同看我,我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们等着,我也差不多了。
第五回: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命运之中会有些奇遇,美好的奇遇让你诚惶诚恐,但是你的诚惶诚恐,却终究不能阻挡惨败的结局。
有一年过年回家,我没有任何行李跳上回金田的火车,没座位我就在车厢连接处蹲下,蹲久了我就坐下,坐久了我就歪着脑袋开始睡觉,睡梦中迷迷糊糊觉得身上被压了巨大的石块,压疼了我左肩膀,我醒来一看,一个姑娘和我并排坐在地上,居然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卷曲的栗色长发,这么柔软的遮着半张沉睡的脸,均匀的呼吸吹在我外套上,有一种直达心扉的暖意。我僵坐着不敢动,怕一动她就醒了。火车临时停车的时候,咣咣的开始减速,一震动女孩子手里的书滑到了脚边,外面是挤满人的过道,我怕不长眼的脚踩在书上,伸出手捡了起来。
女孩子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着我,没睡醒的双眼皮更加深刻迷人。
“奥!奥!对不起~”
她看着我叫了一声,然后迅速抹去嘴角的口水,拿过书坐端正,我乘机想说,去哪儿呀,怎么也没座位呢?结果一结巴,这句话一分钟才说完。
“去金田。”
女孩子吃惊的看着我。
“再睡会,再~~~~睡会。”我指指肩膀,意思是到金田还早。
她显然很困很累,立刻靠着我又睡着了,等她再次睡醒,我已经麻木的半身不遂。
火车进站了,躺着的坐着的纷纷站起来往出口挪动,女孩子拎了个大行李箱还有很多袋子,据说是给亲戚朋友从上海带的东西,我很殷勤的帮她拖着行李箱同时把所有袋子挂在自己身上,一直送出金田西站,走到出租车上车点,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她一只脚跨进车里的时候,迅速掏出一支笔在我手掌心上写了一串号码,我一看不是电话,是QQ。
从那时开始,我就一刻不停的想泡在QQ上,当年上网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办公室没网络,但是因为我工作够清闲和够无聊,我就在上班时间大模大样的晃到场中路的网吧去上网,但是她却一直挂在qq上,因为她是上海一家网络公司的文员。
她的名字叫蒋小芬,家在金田的市区,后来拆迁搬到了湖塘镇。她眼睛够大,但是嘴唇也够厚,脸上若干黑痣,一颗在额头、一颗在嘴角,一颗在下巴,那些年她总想找机会把它们去了,(最后终于去掉的时候,脸蛋顿时光彩了很多,可惜我享受不到了)。
第一次邀请小芬来飞机场玩,是在一个春天的午后,她辗转了地铁、公交,最后还是打了个车,到我这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我在宿舍又把开火的架子搭起来,她惊叫起来,
“哎呀,你宿舍怎么能点火呢?”
“放~放~~~心吧,这里着火了也~~~~没人管。”
在同一个小铁锅子里,煮了面条、青菜,烧了开水泡茶,后来又煮了咖啡,各种各样的香味弥漫在一起,整个房间都显得热气腾腾。吃饱喝足,带着这第一位并且是最后一位光临此寒舍的女性去飞机场转了一圈,她看见两只小飞机激动的奔跑过去,站在并不很大但是很结实的轮子下面,惊叹道:我今天终于这么近距离见到飞机了·····
我摸摸额头说,且慢,我还~~~~还可以带你到~~驾驶舱坐~~~~坐~~坐。
她转过来,贴近我的脸说,
“真的可以吗?”
我镇定的看着她忽闪的长睫毛表示肯定,并且慢慢爬上生了锈的铁架子,打开驾驶舱的门。
小芬紧张的跟在后面,我往里钻进去并把她拉上来,坐在威风凛凛的驾驶员的椅子上,她看到周围和头顶星罗棋布的仪表,叹为观止。
我刚想逐个解释这些仪表的作用,看门老头幽灵般的出现了,
“喂!”他说,“里面可不能进去!”
我们屁滚尿流的爬下来,跑的远远的,春天的暖风里还夹杂着深刻的寒意,草地上飞满了白色的柳絮和轻盈的虫子,在落日的余晖里穿梭。
上海有夜宵车,多晚回去都没事,但是夜宵车终点站只到虹梅路,离她住的哈密路还有很长一段,只能打车,有次我很正式的和她提出我可以给她出打车费,我再不是男人也不能让一个女人跑来跑去还贴钱,她说,得了吧,你的工资还没我高呢,然后专注的看着我,笑靥如花,那种笑容是我这辈子最深刻的烙印,从此后再潦倒或成功,再有过几个女人,我都把这种笑容藏在最深处的一个角落,而我这辈子最多的眼泪,却也是从这个角落里流出来的。
至于她为什么在延安高架附近的一个网络公司上班,却要住在西郊动物园旁边的哈密路,那是因为她亲戚在那里开了个汽车修理厂,免费给她提供宿舍。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她倒了几趟车回到家已经半夜一点了,睡个囫囵觉天一亮又爬起来到我这里约会,最后她自己受不了了,主动留下来过夜。
有个女人来陪伴共同渡过周末,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是显然严重超过了我的经济预算,我两千不到的可怜工资即使自己平时一毛钱不花,也经不起每个周末的饭局、零食、电影、购物和路费的消耗。
一个周六晚上,我们在外滩磨磨唧唧到十一点,小芬说,明天去城隍庙逛一圈吧,来上海这么久,还真没去过这个著名的地方,我说,可能钱不够了。
小芬眼睛瞪圆了说,“还有多少?”
“二十五块。”
“今天打车都不够了!你个混蛋!”
“打车够的,卡里还有百来块钱。”
我们走到南京路上的取款机里,把卡插进去,一瞧,我昏厥了。
卡里只有四十五元,也就是说,我根本取不出任何钱来。
小芬立刻发飙了,完蛋了,今天要睡大马路了!我说,不会不会,我背也要把你背回去。
坐夜宵车往回走,一个人六块钱,我手里还剩十三块钱,而且这只是坐到中环路高架,离场中路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在上海,说一个地方离另一个地方很远,那确实是很远很远,打车随便拐几条街就是三四十元,从公交车的一个站走到下一个站,走断腿都走不到。而且你根本找不到下一个站会在哪里,或者根本找不到马路对面的往回坐公交的站台会在哪里。
坐到终点站已经快一点了,两人又累又饿,站在冷飕飕的夜风里,眼睁睁的看着亮着灯的空出租车呼啸而过,愣是没办法招手,小芬完全是身无分文,她每次出门前都会把钱包掏出来放在我宿舍里,据说是为了控制花钱。过了二十分钟,我坚持要往前走,不走傻瓜似的站在站台上只会越来越绝望。小芬说,你背呀,你丫的倒是背我呀!
我真的蹲下去,让她趴在我背上,我一米七五的个子,身强体壮,背你一个小姑娘应该不成问题,就这样背着她一直沿着高架走着,头顶轰隆隆的车轮声响彻耳际。走了半小时,浑身被汗浸透,外面冷风从领口刮进来,和我胸口的汗液水蒸气形成了一股冷暖气流的强烈交汇。
第二天,我双腿截肢一般的麻木,根本下不了床,小芬也憋屈的一直懒洋洋躺着,手里拿个苹果,吃一口把胳膊挂在床沿挂半天。
“在上海没钱简直就是地狱呀。”小芬说。
我不做声,脑子基本处于真空状态,我不愿去想我为什么没钱,为什么拼上一条性命考了大学到了上海工作,却依然过着比家里还要穷困的日子,是谈女朋友花钱如流水的缘故吗?我不知道。
从那时以后,小芬开始频频挑我毛病。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缺点特别多,除了人品比较端正,学识比较渊博,心地比较善良,对小芬比较专一之外,其余全是毛病,小芬首先怪我结巴,于是我把小时候的遭遇说给她听,她听了表示对我家庭抱有很难以置信的态度,她说,如果真是这样,会严重影响她嫁给我的决心。
其次是没钱。我说,我在飞机制造厂就这点工资,再转正也就两千五百块钱,否则就另谋高就。小芬说,我们公司的IT人士薪水很高呀,你也转到计算机行业吧。
在经过充分的比较和论证后,我真的开始着手准备转行计算机专业并且随时做好辞职的打算。
第六回:别告诉我你很幸福,我会嫉妒
半年后,我从无聊的上海飞机制造厂辞职,然后在某网络公司找了个程序员的工作,一开始我的工资是三千元,但是要经常加班。并且和小芬一起搬到了浙江中路上一个老宅子的楼梯口的很破旧的储物间里,这里介于我和小芬的公司之间,正式开启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段同居生涯。八平方米,一千二一个月,小单间的角落里有半截破砖头砌的矮墙隔离出一个小蹲坑,墙顶端裸露出粗糙的会掉渣的砖块,摆着我和小芬的牙杯和面巾纸。这堵矮墙的另一边就是一张木头床,半夜我上完厕所忘了冲水,臭气直接翻过墙往床上熏,小芬被熏的死去活来,跳起来把蹲坑的水开的哗哗响。
如胶似漆的蜜月期很快过去,不管小芬怎么无理取闹怎么撒娇卖乖我都能忍受,但是最头疼的是她有个怪癖,喜欢一大早醒来和我聊天。她晚上没事可干睡的早,第二天四点钟天还没亮就醒了。我则经常半夜一点还要坐在那台硕大笨重的老式显示器前赶我的工作,我九点上班,四五点钟刚好是我睡的最香的时候。她像蛇一般的把滑腻的胳膊伸到我脖子底下,然后翻个身把脸贴在我下巴上,用我的胡渣给她挠痒痒。某天我又被她挠醒了,头疼的厉害,昏昏欲睡,恶心的我干呕。我把她的头别到一边去,说,
“真~~~~别吵我了!我明天还~~还~~还上班。”
她果然把手缩了回去,背对着我。我叹了一口气,把她硬翻过来,开始哄她,把她哄高兴了,又唧唧唧唧说个不停,说的我心头火起,一掀被子起来穿衣服,一摔门走了出去。
看着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微弱和有气无力,我徘徊了一会,往街的尽头走去,走到十字路口停下,怕再走小芬找不到我,于是缩着脑袋坐在马路牙子上吹冷风。过了十分钟小芬披头散发的走出来,穿个白色的直筒睡裙,幽灵般的在街上飘来飘去,飘到我身边,坐下,说,
“腻了就分手吧”
也许是上海的冷风足够冷,我最终还是清醒了,我站在黝黑的发亮的街上搂着她求她原谅,并发誓说即使她想说一个晚上的话我都毫无怨言的奉陪到底。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夏天又来了。某个周日早上小芬忽然兴致很高的说想出去晨跑,我立刻表示支持,同时换上运动装,准备陪她一起去跑。小芬说,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跑,你不是总睡不醒吗,多睡会啊~~~~”
我心里很是不爽了一下,难道她还在生气?于是坚持要陪她,她无奈,心不在焉的在附近跑了几圈,看我总是粘着寸步不离,站定,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今天其实是去见一个网友,他在七浦路做生意,说我可以去他店里挑挑鞋子,你看我的鞋子,从认识你的时候开始穿,一直就穿这双,现在穿到公司里就是个垃圾婆!”
我一看,果然是又脏又旧的,平时怎么没注意?我立刻说,对不起小芬,我们马上买鞋子去,我给你买。
小芬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说,
“我们没有未来的,还是算了吧。”
那天早上,她还是去见网友了,回来说是个挺瘦的男人,上海人,和父母住在一起,自己没有房子。
这件事情过去了,小芬又安静了一段时间,我的心却时刻像火烧屁股如坐针毡,我有种预感,小芬的离开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十月一日,放假七天加上哥哥的婚礼,我准备带小芬回家,当时我并不清楚她还打算和我过多久,我能做的就是像个溺水人,抓住任何有望得救的机会。
哥哥的婚礼虽然简陋,但已经耗尽我家的全部财力,我倾囊而出也只有六千元钱,就这我已经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在哪里。父母显然很不满意,认为把我培养成大学生在大城市工作,怎么好意思只拿出六千元,我恨不得一刀劈了自己。
国庆第一天,我和哥哥带着借来的四万元钱到金田城里买家具和各种结婚用品。整套家当搬回来的时候,空荡荡只装着谷子和农具的房间俨然成了真正的新房,村里有个会号箩的老头被请来写对联。当四周都贴满了大红喜字和对联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揪心的嫉妒,如果我还在家里务农,说不定现在也快结婚了吧!期间我又骑着哥哥的摩托车到各个亲戚家借碗筷和桌子。
到傍晚的时候,搬来几个大木桶,把一只嗷嗷叫的猪五花大绑在两棵树中间,一个大胖子屠夫,手脚麻利的挥舞着一把刀,一刀捅进猪的心脏,我用脸盆接着像自来水一般哗哗流出来的血,血放干了,烧水褪毛,我端着这盆新鲜的猪血到厨房里,明天据说有几个厨师很早就会过来。
小芬背对着门口躺在最里屋的床上,不和任何人说话,拿着我的手机在玩九宫格的游戏,她一进我家门见到这样一幅落魄景象,脸色早就铁青了。
第二天天没亮,手机闹铃响了,一看五点,我悄悄爬起穿衣服,小芬说,干嘛呢这么早?我说,你多睡会,他们都已经来了。
我走到屋外,隔壁厨房已经闹哄哄的挤了很多人,女人们弯着肥胖的腰,一边择菜一边大声说笑,几个厨师一溜排开,在刚砌起来的灶台上烧菜,屋内的墙角已经堆了一大堆红烧肉、鱼、鸭子和各种婚宴菜品,一盘盘的叠罗汉似的叠的老高,底下的承受不住都歪斜了,汤汁流了一地,一只猫在兜兜转转的盯着不肯离开。
十点钟,一辆小皮卡伴随着鞭炮声开到门口,车上装满了俗气的大红绸缎的被子,热水壶,居然还有老古董的马桶。新娘子头上戴着颤巍巍的珠花,新娘子一到,我哥立刻西装笔挺的出现了。
我叫小芬起来看新娘子,她一见两个新人居然说,
“新娘子挺漂亮的,怎么会看上你哥呢?”
“我哥咋了?那不是挺帅么?”
我拿手一指,自己都觉得惭愧,哥哥穿个盔甲似的宽大的西装,瘦削的下巴就像一支笔一样尖锐的插进领子里。
我悄悄说,这新娘子是二婚,头里的男人嫌弃她不会生孩子,婆婆尽虐待她,然后就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新娘子是自己有毛病,还是老公有毛病?如果嫁给你哥还不会生咋办呢?”小芬说。
“医院做过检查,医生开了证明说她很健康能生孩子。”我说。
小芬鄙夷的一笑。
小芬说,三个月内怀不上孩子肯定女方有毛病。半年之后,我得到确切消息,果然是女方有问题,但是离婚是不可能了,哥哥说,这个女人他既然看中了,就不会放弃,大不了收养一个孩子。
当时姐姐已经结婚,姐夫是个小个子男人,对外非常精明强悍不肯吃分毫的亏,甚至为了蝇头小利和别人打的头破血流,但是对姐姐宠爱有加。后来姐姐一直不工作,赋闲在家里带孩子,姐夫没有任何不满,每次我见到姐姐红光满面,一扫童年的凄苦单薄,就会想,人的一生福祸可能都有定数,吃了足够的苦,将来就会得到补偿。与我自己来说,是不是也能如此呢?
第七回:从蛋疼到蛋碎
国庆过后,小芬已经变了一个人,变的我完全不认识了。她动辄发怒,多次摆起架势要收拾东西回到汽车修理厂去,被我苦苦拦下,甚至下跪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痛哭流涕的说,小芬,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离开我行吗?没有你我肯定会死!小芬说,我们在上海买不起房子的,将来怎么生活?怎么结婚?别再说回金田去,打死不回去!
我站起来诅咒发誓,我一定会赚很多钱,如果程序员没什么前途,我另外想办法,小芬闭着眼睛,仿佛懒的看我,说,你有什么办法?你根本没任何办法!
我说,我这几天看到报纸上在招期货经理人,免费培训三个月,合格并成功招到一个客户的人留下,一个客户很容易的,小芬,如果能做期货经理人,几百万几千万都不是梦想了!
小芬目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我知道她心软了,抱着她一直结结巴巴说笑话,说了半小时,终于把她逗笑了。
我来这个网络公司才短短几个月,刚有点顺手的苗头,又要绞尽脑汁如何不伤和气的离开。我知道不能光明正大的辞职,因为另一头其实也没什么指望,万一不行还是希望能回到这里上班,我是个很稳妥的人,希望在一个坑里一直呆下去,如果不是小芬逼我于绝境,根本不会动再次冒险的念头。
找了借口办了停职手续,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天天去期货培训。手机上每天都能收到今天大豆几块,明天棉花几块的信息,学的越多,越感觉期货这东西就如水火,根本不是我等智商和背景的小人物所能触碰的,两百多号人半个月培训下来全都麻溜的跑了,剩下三十几个和我一样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力的哥们还在挺着,我不上班没了收入马上面临断粮断炊的危险。
头一个月小芬信誓旦旦的说她会养我,并拿出她的工资三千二百元钱全部放我兜里,说男人身边没点钱不行,我根本不敢多花一分钱,中午同事们都去写字楼的餐厅点菜吃饭,我每天躲到街边的一家脏兮兮的小面店吃五元钱一碗的青菜挂面,一个月吃下来直接把脸吃成了青菜色。
第二个月开始正式拉客户,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和可利用的人脉,只能用最原始的扫楼办法。扫楼,就是穿着一双干裂的皮鞋,在飞驰而过的车流中穿梭,找到上海市中心那一幢幢豪华精美的大厦,一层层楼跑,推开一扇扇陌生的公司的门,像个猥琐的推销员一样哈喽哈喽的打着招呼,迎着一张张非常不待见你的面部表情,硬挤到公司前台要求见某某部门的经理,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我是被呵斥或者推搡着扔出来。
小芬还没有完全放弃我,一直在等我的成绩,眼看着三个月期限就要到了,那感觉,心急如焚万箭穿心不足以表达我的绝望的千分之一。兜里不知不觉已经用掉一千多元,还剩一千块钱和几毛钱零头,我简直不能相信,还有几百块钱我到底用到了哪里?由于我没有拉到一个客户,培训经理已经明显的暗示我,可能我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耍嘴皮子的活一个结巴怎么能胜任呢?我某天两眼冒血的推开他的办公室,说,经理,我知道三个月快到了,我目前有一个客户在谈,请你再给我多一个月的机会!这几句话此由于我暗地里训练了很久,说出来还算顺溜,经理认真的看着我,考虑了一分钟,勉强同意。
我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走出大楼,现在要解决的是经济问题。
口袋里的一千元钱,再坚持一个月多简直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另想办法而且不能让小芬知道。
我忽然突发奇想,说不定可以借点贷款,只要这个月熬过去,拉到客户我就有基本工资了,起码不用为吃饭发愁。我最先想到的是银行,我去了淮海路上的工商银行总部,对负责人说,听说贵行有小额贷款,我想贷一万元,请问该怎么办理?这个穿着藏青色的制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职员,拿水汪汪的眼睛研究我几秒钟,然后说,确实有这么一项业务,但是小额贷款也是需要有条件的,或者拿固定资产抵押,或者有担保人,然后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本地人吗?我摇头,那你有固定资产可以抵押吗?我再次摇头。
落荒而逃的奔出银行大门,看到淮海路上明晃晃的太阳,忽然有一阵眩晕袭来,这辈子我算是走投无路了,我又想到我两个同学,问他们借点肯定没问题,但是不到最后关头,我真不想跨出这一步。
晚上上网,用“小额贷款”四个字搜索了一下,百度上竟然出现了众多的小额贷款,而且写着“无需抵押,无需担保,当天发放”等诱人的信息,我心里一阵狂喜,太好了,银行掐的这么紧,没想到网上也能贷呀!我把号码抄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到培训班报了到就上街开始打电话。
一个广东口音的女士接了电话,说他们公司是全国最大的一家民间放贷企业,总部在延安路XXXX号,你可以要到那里办理。
我挂了电话立刻打车去了指定地点,确实,这里有个门牌很大的建设银行,我又拨了电话,问是这里吗?对方说是,你去二楼找某某某经理,我说着电话就走上二楼,结果问遍了所有办公室都说没有这个名字的经理,我急了,说到底该怎么办呢?广东女说,这样好了,这个经理今天可能不在,你直接把款汇到我们广州总部,我们确认了就给你放贷。我说,我没钱才来贷款的,你怎么要我汇钱呢?广东女加重了语气,说,这是押金,只要六百元钱,以确认是你这个账户要贷款,等你还了这一万元钱我们会退给你的,我无奈的冷汗直冒,看着手里汗津津的十张百元大钞,要汇个六百去真是比割我的肉还心痛!
我还是汇了,看着莫名其妙的一长串银行账号,我说,这账号怎么这么奇怪呢,对方说,我们老板是是海外华人,自然是海外的的账号啦,你汇过来了吗,汇好了我会给你一个上海区域经理的电话,让他直接和你联络,你给他打电话告诉你的具体位置,他会开车来接你,就可以办理贷款了!
我松了口气,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等,果然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我立刻打了电话,对方居然也是个广东口音,只不过换成了个男人,他说,你在哪里?我报了门牌号码,他说你汇了多少钱?我说,六百。
他吃惊的叫了一声,这个是错的!不是六百,是一千块!那个客服小姐根本不懂,六百是去年的押金,今年涨到了一千,你赶紧再汇四百!我顿时天旋地转差点摔倒,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他们看到我手里有一千块?我用可怜巴巴的口气说我只有四百了,还要吃饭呐,给我优惠点吧,男人说,不行,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如果不汇四百我就掉头走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昏了头,我立刻又去把手上所有的钱,四百元,又汇了过去。
汇完了,我擦了下流到额角的汗,打电话说,你可以来了,我已经汇去了,那个男人说,你等着,我半小时就到
就这样我一直坐在银行门口,从上午一直等到傍晚,还不见那个男人来,而且中午根本不敢离开去吃东西,饿的头昏眼花。
下午四点,大家都纷纷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下班回家,高架上骤然车流密集了起来,我惊跳起来,又打电话,还是那个广东女,我问,怎么那个经理还没来呢?她窸窸窣窣的貌似在翻什么东西,然后用软绵绵的语气说,哦,是你早上打的电话吗?你还需要汇一千六百块钱,是发放贷款的手续费·······我站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我明白了,我是被骗了。
看着手里五六块钱的硬币,我忽然有种想剖腹自尽的冲动,我毫不犹豫的给虹桥男打电话,说我现在遇到了麻烦,打算借两千元钱。
虹桥男没有多问一句,要了账号,半小时后,我收到了两千元。
三个月期限很快就到了,虽然培训经理放了我一马,但是小芬却不依不饶,每天都追问三个月到了还没拉到客户?怎么办?我说小芬你放心,我肯定会有客户的。
小芬说,别扯淡了!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吗?
我站起来,握着拳头的手青筋毕露,走到她面前说,你走吧。
小芬飞快的收拾衣物和用品,胡乱的塞在拉杆箱里,以至于走的太急连门外树枝上晒的内衣裤都忘了拿走了。
晚上我买了一瓶白酒,喝的烂醉,并且借着酒精嚎啕大哭。
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红肿着双眼,又做了个不怎么艰难的决定,我一定要把小芬追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小芬五点钟下班,但是我怎么都熬不过这几个小时,一大早坐上公交车,摇晃了两个小时到了西郊动物园,又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哈密路上的修理厂,沿途路过一家“宠物之家”,城堡式的房子,和少年宫有的一拼,而且颜色更鲜艳亮丽。我想,这狗房子这么漂亮,我却住在猪狗不如的旮旯里,呵呵。
坐在在修理厂外面拐角处的一处斜坡上,一直等着,六点左右,小芬果然出现了。
看到她远远的走过来,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冒出来,她看到我并不吃惊,但是却有点见到瘟疫一般,快步走过,撂下一句快回去吧就跑进厂里不见了,我赶紧打电话,说小芬,我能和你再说几句话吗?她一声不吭的掐了,再打,再掐,最后我发个消息,说你不下来我就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她回个消息说,随便。
晚上露水很重,我坐草地上裤子打湿了,又走到附近的公园里在水泥长凳上躺了一晚,始终没等到小芬回心转意的消息。
此后又不厌其烦的骚扰过几回,均无果,彻底放弃,但是这个伤口却一直触目惊心的张着口子,霸占着我的全部神经和细胞,在漫长的十几年光阴中吞噬着我的日日夜夜,从来没有愈合过,不敢触碰,甚至瞧一眼都会流血。
我找了原网络公司关系比较好的同事,约他出来喝了一次茶,把情况如实说了一遍,流露出钱太难赚还是想回原公司的心思,他表示这个简单,只要他和技术部经理去如此如此说,他肯定求之不得。几天后我又回公司上班了,经理说,这个野脚狗还请不动你,幸好xx嘴甜,又把你忽悠回来了,哈哈。
结尾
我开始疯子一样工作赚钱,终于在五年内赚到了六十多万,期间搬到了宽敞明亮的市中心公寓,谈过几场恋爱,但是伤透我心的那个女人,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其间回村里给奶奶迁过坟上过香,突然对上海无比厌倦,果断辞职,回金田。
在保集买了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装修好,有人介绍一个小我十岁的女孩,交往三个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