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泽宝
赤日炎炎似火烧,公子王孙把扇摇。岂止是公子王孙,农耕时代,用扇子生凉驱暑,是人们的首选。蒲扇摇起,夏日清凉,盛夏摇蒲扇是一项人人动手、祛暑热驱蚊虫的生存技能。
不知不觉间,盛夏又到了。暑气似乎无处可逃,我赶紧翻出去年的老蒲扇,轻轻摇动,清风徐来。儿时的记忆也随风而至,依然亲切而温馨。
儿时的夏天,是蒲扇的夏天,整个夏天都是在蒲扇的摇晃下度过的。那时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夏天的蒲扇绝不是可有可无的。炎热的夏天正如俗语所言: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各种热似组团凑热闹,一拥而至,闷热,炎热,酷热,干热,熏着热,蒸着热;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一把蒲扇,几乎与人们形影不离,蒲扇除了扇风能带来清凉之外,还能驱散蚊虫的袭扰,摇累了时还能放在屁股下坐一坐。那时的乡下,人们不管在家里,还是在路上,亦或是在村前的小树林里乘凉,如影随形是一把蒲扇。
当年每个家庭基本是人手一把,记得小时候有个顺口溜:“六月天炎热,扇子借不得,不是我不肯,你热我也热。”因此,一般不会向外人借。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精神和筋骨全都松弛下来。吃完晚饭,便摇摆着身子走出家门,手里摇着蒲扇,扇风驱蚊,散热解暑。当时使用的蒲扇,一是在商店买的,芭蕉扇等大概三五毛钱一把,极为耐用,如用的仔细,十年八年也破不了——即便用得久了,难免破碎,就用布条敛一下边缘,如新的一样;二是用麦秸杆自编的草蒲扇。
记得每年入伏前后,母亲就会把存放的蒲扇找出来,有圆形芭蕉叶的、有椭圆形蒲草叶编的、有上下没三角的棱形竹皮编的、还有麦秸草编的等;有些蒲扇用久了,扇柄处光滑可鉴,色泽深灰,古朴得像个古董;有的破损了,母亲就修修补补接着使用;扇面碎了的,用碎布缝补;扇把断了的,就找根大拇指粗的枝条劈开,将扇面夹在中间,然后用细麻绳缝捆好。没法修补了,母亲就买几把新的,新买回的视同宝贝;为让蒲扇经久耐用,将芭蕉叶蒲扇的四周包装上一圈布条,用针线密实地缝扎好;蒲叶的宽大柔软轻便,用针线布条把蒲扇边缝好;竹皮的轻薄,用布条把边缝好后既美观又不扎手;麦秸草的是在割麦子时挑选些高而光洁的秸秆晒好,入夏后大人自己编,可大可小。先挑选数十根粗细相同、成实的麦秆,剪成一尺半左右的长度,在中间用线绳扎起来,一半用线绳绑扎成蒲扇把儿,另一半分散开,形成规则的圆形,最后再用布条和针线把圆形边儿固定好,轻便好用,传说中济公手里拿着那把神奇的破蒲扇就是该类。
当时一般是大人用芭蕉扇和蒲草扇,我们小孩用竹皮扇和麦草扇;在教室用书、本子扇,有时甚至摘个大树叶子扇;同学之间流行折纸扇,将硬纸等距折叠十数折,折成长条后对等折起,用手捏紧中间用线系紧,然后将折展开,一把小纸扇做成了,口里还会念叨几句“扇子扇清风,扇夏不扇冬,你若向我借,过了八月中”;有的还在扇面写上“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不中不中”,以此“谢绝”他人随意借用。上课时,用其扇扇,轻轻晃动几下,小风轻微,老师可能也觉得热,随我们折腾。
在那个生活困窘的年代,蒲扇等日常用品的材质和款式是没有讲究的,能用就好。于是,人们便土法上马,就地取材,八仙过海,自制一些“扇子”,只要你有力气,想扇多久就扇多久,驱除蚊虫,带来清凉。
夏日的白天,太阳火辣辣的,耀得人眼发花,蛣蟟有气无力地在树上嘶叫着。父老们照样得上坡除草,他们知道,有草无苗,有苗无草,似乎没有调和的余地。衣衫湿了又干,擦汗的毛巾能拧出水来;干的时间长了,炎热难耐,他们就到地头找一树荫处歇凉,拿出插在腰后的蒲扇使劲的扇,呼呼带风凉快的很;没有蒲扇的,摘下头上的苇笠扇扇;彼此间抽抽烟,喝口宁子罐里的水,相互聊侃,有的在树下铺开蓑衣,闭目惬息。
将近中午,农活干得差不多了,也正是大太阳顶头的时候,就收拾东西收工回家,有些青壮年到村边的河流或水库里去洗个凉水澡,洗去劳作的疲惫和炎热,那时的水质清澈。
农户平时吃饭多是在炕上,而夏季为避暑多在当门或过当。酷热的空气让人大汗淋漓,吃顿饭都炎热难耐,上了年纪的男人便手摇大蒲扇,随手拿个物件,或在自家的屋檐下、过当间,或者是在村外的树林子里,有铺凉席的,有铺蓑衣的,有坐马扎子、小板凳的,有小憩睡的,有调侃东家长西家短趣事的,有下憋死牛棋的,有听着蝉鸣的;而女人则多在过当,铺上凉席或苫子,坐在上面用蒲扇边给孩子扇着风,边做着针线纳凉。那时乡下的生活节奏慢,尤其是午后,总是懒洋洋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而好动的男青年和男孩则早已跑到村边的小河或水库泡在水里了,男孩子的夏天好过,无论是池湾水库还是小河,什么也不怕,天热了就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或游泳或打水仗,夏天是他们再希望不过的了,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天堂。尽管家里的大人和老师因安全,都不会让他们去野浴,可调皮的孩子往往还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去洗澡,有时回到家里还会挨一顿打。
我记事的时侯,村子还没有电,晚上点盏煤油灯,夏日前半夜大人孩子没有在屋里睡觉的,也就不用点灯费油了。随着夜幕降临,地面温度虽说较白天有所降低,但屋里屋外依然高温闷热,酷暑难耐,常常汗流浃背;村前农户院墙外有条一米宽的东西土路,到了晚上,各家就在路上铺上蓑衣、草席或蒲团等来聚堆乘凉,每人手里都摇着一把扇子,有买的,也有自制的。人们躺地躺,坐的坐,边摇蒲扇,边谈笑风生,还赏月看星星,给孩子们讲故事。
在一团团围坐的人圈的地面上,人们点燃火绳(用艾草或板栗花穗辫成晒干后的绳辫)或半干的青草,让其阴燃,隐约闪现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光点,火绳散发的烟味既能熏赶蚊虫,又做抽旱烟的火种。此时,艾草、栗花的清香气息混合着旱烟的辛辣气味,弥漫氤氲在村街上空。
聚拢在一起的男女老少,或高谈阔论,或慢声细语,漫无边际地侃着、聊着,内容宽泛庞杂: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家长里短,奇闻逸事,神仙鬼怪,人间烟火……应有尽有,无所不包,人堆中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老年人是讲故事的高手,孩子们是听故事的主角;故事的内容多是长辈们口耳相传或他们的人生经历加之润色,随口的夸张,即兴的吹牛,倒也其乐无穷。夜幕下的村街成为乡亲们交流情感、传递信息的场所,处处透着和谐温馨的气氛。
在见识不多的农村,此时抬扛的也多,往往是一些互不服气的,他们没有充足的理由让对方信服,只好用高亢的嗓门来决胜负,在街头嗷天嚯地,挣得脸红耳赤,这种人一再出现。让原本安详静谧的乡村之夜,在人们的谈笑风生中,变得活跃、躁动了。
热了,就用蒲扇扇乎几下,就连两三岁的孩子也拿着把扇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个扇子摇摆不停,大人扇累了,孩子扇;尽管周围浓烟缭绕,可蚊子防不胜防,不断袭扰,不是叮咬了孩子,就是落在某人的胳膊腿上,给人一种无比的愤怒。于是,蒲扇拍得、手掌乎得噼里啪啪,响成一片,一般是蚊子没打着,自己的脸也许被自己乎疼了。
到了午夜孩子们不知不觉睡着了,大人就不能睡了,不仅要给睡着了的孩子扇扇,祛热赶蚊虫,还要不时用毛巾擦擦孩子满身上的汗水,既让孩子甜甜的唾上一觉,也防汗水凉了影响孩子身体。
一个个酷热的夏天,就在蒲扇的轻摇慢摆中变得格外清凉和舒适。蒲扇摇走了酷暑和蚊蝇,扇来了童年的快乐时光,吹来了故乡的馥郁风情,也送走了岁月。小小的蒲扇上,凝聚着的是长辈对儿孙的大爱。所以,现在每到夏天,总会有一把蒲扇,在我的眼前浮现。
现在经济发展了,科技腾飞了,人们可尽情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物质享受。夏季降温祛暑的电风扇和空调等各类电器应有尽有,遍布在家庭和各工作场所,人们已不再为火炉的夏热而费心。有些人甚至天一热就开,而且开的温度很低,既浪费了能源,也被吹的浑身不舒服;因空调制冷的风是刺骨冰凉的,电风扇吹出的风是猛硬的。为此,有的人得了空调病,而且当浑身汗水淋漓时进了温度低的空调屋,极易得感冒;有的让电风扇吹得中风,嘴歪脸邪。
实践让部分人尤其是老年人返璞,夏季再次拿起老蒲扇,用扇子扇风乘凉,不仅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舒爽,还唤起许多美好回忆,寄托乡愁,永保童心;使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相互相成,让工作生活的氛围更安逸。
一把蒲扇普通平凡,摇来天地的灵气,既有五千年文化的凝聚,也传承着人间的真挚关爱,分享着自然的恩泽,载满盛世华章。我坚信其会像民族文化一样,代代相传,使后代子孙承前启后,在安乐中进取,在进取中阔步前行!
(图片源自网络)
樊泽宝:青岛人,中共党员,60后,山东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省级理事,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注册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联系、、;投稿邮箱:dds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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